2011年3月20日 星期日

Emily Dickinson 抒寫北極光

One Night She Came Upon Aurora Borealis

Of Bronze — and Blaze —
The North — Tonight —
So adequate — it forms —
So preconcerted with itself —
So distant — to alarms —
An Unconcern so sovereign
To Universe, or me —
Infects my simple spirit
With Taints of Majesty —
Till I take vaster attitudes —
And strut upon my stem —
Disdaining Men, and Oxygen,
For Arrogance of them —

My Splendors, are Menagerie —
But their Competeless Show
Will entertain the Centuries
When I, am long ago,
An Island in dishonored Grass —
Whom none but Beetles — know. (F319*)

屬乎─屬乎熊熊的火
今夜─北方─
如此完滿─成形─
如此自我默契十足─
如此遠離─驚恐─
一種泰然自若君臨於
宇宙,或我─
感染我純樸的心靈
王者至尊之玷
直到我採取更雍容的態度─
在自己的花梗上昂首闊步─
不以人們,和氧氣,為然
因其崇隆

我的光彩,來自於動物演員們
它們無與倫比的演出
將娛樂未來好幾個世紀
當我,不知曾幾何時,
早已成了一座小島淹沒在不起眼的草叢裡─
除了甲蟲,無人知曉─

     這是一首以詠頌北極光(Aurora Borealis)起興的詩,愛彌麗.狄瑾蓀作於1862年,也就是她天才勃發,一年間寫出262首詩的第一波創作高峰之開端。
前此,她已經完成了三百多首詩,其中與動物有關的不在少數,寫鳥、蜂、蝶、花豹、老鼠、青蛙等,如以下五首,語調癡癲、諧謔、怨嗟、亢奮,戲劇張力十足,無不具有濃濃的擬人化色彩:

F88
一顆心不似我的沈重
晚歸─
經過我的窗前
吹著口哨吹出一首曲子─

隨興的一小節─一支民謠─
街頭小調
聽在我煩憂的耳裡
止痛劑般甜美─

彷彿一隻食米鳥
漫步至此
忽而引吭,繼而沈思,又再高歌─
然後啁啁啾啾悠然離去─

彷彿一條潺潺小溪
千回百轉
以泣血的步伐隨緩慢的曲子起舞
不知所以然─

明天─夜將再臨─
也許─精疲力竭─
小喇叭啊,請來我的窗前
再來漫步一回!


F151
阿爸天父!
可憐一隻鼠
欺負!
請在您的國度裡保留
一棟「豪宅」給老鼠

讓牠窩在天使的櫥櫃
整天啃啃這啃啃那,
當偉大的循環不疑有它
往前推移肅穆莊嚴!

F201
和你一起,在沙漠裡─
和你一起口渴─
和你一起在印度棗林裡─
這下子花豹可以呼吸了─終於!

F207
我正啜飲著一種新釀的佳醪─
從酒盅裡舀出珠子的光澤─
揀盡法蘭克福所有的莓果
釀不出這樣的好酒

酩酊醉於空氣─瞧!我正─
大口大口狂飲朝露
一整個盛夏漫漫的長日─驅車遍訪─
一間間蔚藍如天的酒館─

當「酒館館主」把爛醉的蜜蜂
逐出指頂花門外─
蝴蝶們─推辭掉一小口「餘杯」
我還要給它喝個淋漓痛快!

直到六翼天使搖晃他們雪白的帽子
眾聖徒─齊往窗邊疾奔─
去看有個小酒鬼
醺醺然醉了─斜倚著太陽

F260
我是無名小卒,你是誰?
你─也是─無名小卒嗎?
我倆可是一對寶!
別說出去!他們會到處廣告─你知道!

多無聊─成為─知名人士
曝光於大庭廣眾─像隻青蛙
一輩子─整個六月天─忙著道出自己的名號
對一口仰慕牠的臭水窟

在這五首詩中,鳥獸蟲蛙雖是比喻修辭,但當詩人憑其敏銳的感應引物連類入詩,讀著讀著,我們不知不覺彷彿隨著她進入與萬物生靈同一氣息的境界。其實,早在1858年,狄瑾蓀便有詩作回應荒野的呼喚,解識禽鳥蟲獸並非「土匪」異類,而是人的「夥伴」:

F43
穿過小巷─穿過黑莓叢─
穿過空地和樹林─
成群的小土匪經常越過你我
在踽踽獨行的路上。

狼前來好奇地窺伺─
夜梟惘惘然下探─
蛇錦緞般的身影
鬼鬼祟祟滑行,

疾風勁雨拍打著我們的衣裳─
閃電的叉指凜凜發光─
淒厲聲從高處的巉巖傳來
飢餓的禿鷹哀嚎─

人獸合體的森林之神招手─
山谷呢喃「來吧!」─
這一些都是你的夥伴─
沿著這一條路頡之頏之
是成群歸家的孩子。

     解識人類與萬物生靈同一氣息,官能與知覺向著自然宇宙穿流、開放的狄瑾蓀稱自己的詩作為“Menagerie(動物表演)32歲的某天夜裡,她目擊北極光,因而感悟一種超越肉身存在的永恆境界,彷彿聖經所應許的永生出現在北方的天際,化作一場極光的表演。肉身在極光中與永生相遇,狄瑾蓀以性愛的暗喻稱之為「王者至尊之玷」,她的生命於是如花盛開,「在自己的花梗上昂首闊步」,同極光一般泰然超凡。雖然,相較於北極光「無與倫比的演出」,狄瑾蓀謙稱自己的詩作不過是動物們的馬戲表演;而且,幾世紀之後,當北極光仍在天際娛樂人寰時,自己的肉身早已掩埋在一坯黃土之下,成為甲蟲生長的養料─乍讀F319,我們或許會如此詮釋詩的第二段,以為這是詩人對終將化為塵土的肉身,與動物無異,屬物質的存在,所抒發的哀輓。然而,句構允許的多義性,以及證諸一世紀以來,世人對狄瑾蓀詩作逐漸加深的喜愛,F319彷彿預告著她的一首首如花盛開、如鳥獸飆耍特技的詩作,恰似北極光,「屬乎─屬乎熊熊的火─」,在生命的暗夜裡發出永恆的光芒。在詩如銅似火的光芒中,不只人的肉身,連一介甲蟲都被賦予了不朽的靈魂。
     謹以個人對狄瑾蓀F319的賞讀為Aurora 8作序。

                                                  
F代表R. W. Franklin編輯的版本The Poems of Emily Dickinson,其後的阿拉伯數字為詩作編號。詩作無題是狄瑾蓀的創作特色之一。出現在這首詩最後一行的 “Beetles”,在狄瑾蓀的手稿中有另一字 “Daisies” 並陳,為R. W. Franklin版本採用。本文依哈佛大學詩學教授Helen Vendler建議,取Beetles為佳 (見其2010年出版新著Dickinson: Selected Poems and Commentarie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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