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26日 星期日

從The Bluest Eye商務版漢譯的駁雜語言設計談異質性的涵容與交流

The Bluest Eye商務版漢譯的駁雜語言設計
談異質性的涵容與交流



前言:方言語言策略在兩部翻譯典範中的運用
典範一:馬丁路德的德語《聖經》譯本
Annie Brisset, “The search for a Native Language: Translation and Cultural Identity” (Rosalind Gill Roger Gannon 英譯):
根據Henri Gobard的理論,每一個文化場域或語言社群都掌握了四種語言類別或次級語碼可供驅遣:1. 地方方言, 2. 都會官話, 3. 傳統雅言,4. 宗教神聖的秘語。當傳統雅言是外來語時,以馬丁路德倡導宗教改革時期的德國為例,使用地方方言翻譯聖經,旨在取代外來雅言,消泯其所造成的用語與日常生活疏離的現象。翻譯的職責在於以本土語言取代外來語,本土語言往往就是在地方言,是「與生俱來的語言行使權,不可抹煞的歸屬標誌」(“the linguistic birthright, the indelible mark of belonging”),於是,翻譯成為一種重新找回或重新定焦認同,一種回歸本土,的作為。它並不創造一種新的語言,而是把方言提升為國語或文化語言。
典範二:楊牧的莎劇《暴風雨》譯本
楊牧的譯版有異於同年出版,由李魁賢翻譯的,台語版《暴風雨》。台語、台灣國語、和風台語、英語、古典漢語出現在楊版《暴風雨》中,除了標示出這本新譯主要以台灣這一處多族群、多語化的地理區域為流通場域,翻譯旨趣的確包括了後殖民訴求,但翻譯語體多語化的表現,更是涵容台灣多元文化特色的一種高度藝術考量。

     The Bluest Eye的多元語言書寫策略
Toni Morrison 1993年撰寫的〈後記〉所提供的說明:
“My choices of language (speakerly, aural, colloquial), my reliance for full comprehension on codes embedded in black culture, my effort to effect immediate co-conspiracy and intimacy (without any distancing, explanatory fabric), as well as my attempt to shape a silence while breaking it are attempts to transfigure the complexity and wealth of Black-American culture into a language worthy of the culture.
     Thinking back now on the problems expressive language presented to me, I am amazed by their currency, their tenacity.  Hearing “civilized” language debase humans, watching cultural exorcisms debase literature, seeing oneself preserved in the ember of disqualifying metaphors—I can say that my narrative project is as difficult today as it was thirty years ago.”

我所選擇的語言(說話者的、聽覺的、口語的),我所仰仗的對於潛藏在黑人文化中各樣語碼的充分掌握,我對形成即時同謀和親暱(不需任何保持距離的、詮釋性的鋪陳)所做的努力,以及我試圖形塑沈默同時加以打破,都是為了企圖把非裔美國文化的複雜面與豐富性轉化成與其文化質地相稱的語言。
此刻回顧表達性語言曾經帶給我的挑戰,我倒是驚詫於這些挑戰始終存在,如影隨形、與時俱進。處處聽見「文明化的」語言如何讓人墮落,目睹文化的驅魔動作使文學墮落,省察自己被保存在時時自行解構的隱喻餘燼裡─我能說的是我的敘事工程之艱鉅今日如同三十年前。」

商務版《最藍的眼睛》所採取的多元譯語策略
譯者序所提供的說明:

「翻譯這本小說的過程,我特別著重讓譯文讀起來與原著的味道相稱。原作者摩理森雖然宣稱大量使用黑人口語,其實在敘述與議論部分,她寫出來的是省淨而不失典雅的標準散筆英文;在抒情與寫景部分,則擅長適度將語言意象化、隱喻化,使其臻入詩的意境。這一層面,我所做的努力已呈現在譯文中,有心的讀者可以細加玩味。更令人好奇的是,我到底採取了什麼樣的策略翻譯在對話中大量出現的黑人口語?細心的原作者為小說中的角色打造了不同的語姿,每個角色在對白中使用黑人英語的含量多寡有別,摩里森甚至讓白人角色以模仿黑人說話的口吻來對其進行污辱。黑人口語相對於標準英語,在這本小說中最常見的變異計有:雙重否定的構句方式、音近假借、不穩定的動詞單複數與時態形式等。這一部份,除了扼要擇例在註解中摘錄原文略加說明之外,在譯文的本身,我並未有系統地變造華文句構或動詞語彙以平行模擬之。我所著力的是用生動的華文口語,佐以微量的台語,讓對白的語姿活靈活現。只有在原文以斜體字印出,屬於寶琳口述的回憶部分,我才嘗試在譯文中大量引進台語的語彙和句構,讓寶琳的語言呈現台華互滲、駁雜多音的風格,為什麼在這一段落特別為她設計這樣的語言,我在註解裡提出了說明。不熟悉台語的讀者可參酌書尾的台華語詞對照表幫助閱讀。」

譯例與譯註的解說功能

例一:開場白
「噓,毋通講出去。」
原文:“Quiet as it’s kept”

例二:麥克提爾太太的口白
「…天曉得人家把我當做在經營,一間救濟站,是吧我猜。夠了,我要換邊了,從施捨這一邊換到接受那一邊。看來,我注定什麼東西都留不住,注定要流落到貧民收容所去。好像我怎麼搏拼,終歸還是躲不過這厄運。人家總是時時刻刻想盡辦法要把送進收容所。口袋對貓有什麼屁用?我幹嘛吃飽太閒多養一張嘴?」
原文: “…I don’t know what I’m suppose to be running here, a charity ward, I guess.  Time for me to get out of the giving line and get in the getting line.  I guess I ain’t supposed to have nothing. I’m supposed to end up in the poorhouse. Look like nothing I do is going to keep me out of there.  Folks just spend all their time trying to figure out ways to send me to the poorhouse. I got about as much business with another mouse to feed as a cat has with side pockets.”
註:摩里森為麥克提爾太太所設計的口語夾雜了黑人英語和標準英語,反映了羅蘭鎮黑白雜處的生活實況。標準英文的習得在北方黑人家庭中是力爭上游的指標。但在自家人的閒聊中或黑人圈子裡,講黑人英語能增進親暱感。這裡冒出口袋對貓有何屁用的妙喻,有先行暖場的作用。貓將在下一部中關於潔若玎和俊良母子那章聚光登場。

例三:敘述者推想琵可拉憧憬有對藍眼睛背後的心裡因素
前些時候有個想法湧上琵可拉心頭:如果她的眼睛,那對保存畫面、照鑑事物的眼睛─如果她有一對不一樣的,換句話說,漂漂亮亮的眼睛,她就會變成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了。她的牙齒長得算好,至少她的鼻子不像那些別人稱之為可人兒的那麼扁那麼大。如果她長得不一樣,長得漂亮,韭理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副德行,哺愛太太也一樣。也許他們會說,「等等,你看琵可拉的眼睛多美啊,讓我們不要在那對美麗的眼睛之前幹醜事。」
原文: 「等等,你看琵可拉的眼睛多美啊,讓我們不要在那對美麗的眼睛之前幹醜事。」原文作 “Why, look at pretty-eyed Pecola.  We mustn’t do bad things in front of those pretty eyes.”
註: 哺愛夫妻使用的語言以黑人英語居多。這一句卻是標準英語。摩里森讓想像自己有藍眼睛的琵可拉想像自己的父母說得依口標準英語。

例四:妓女瑪麗的口白
「喔,蜜姐兒,妳錯過大半輩子海海人生了。哇,我的耶穌。195。還輪到妳說什麼水乳交融的!我十四歲時遇見他。我倆蹺家像恩愛夫妻一樣同居了三年。妳知道嗎?妳見到的那些猴急猴急上到這兒來的不死鬼加上大膿包,用碗裝它50個也比不上咱杜威王子的一根腳踝骨。喔,主啊!那個男人愛死我了!」
原文 “Oh, honey, you’ve missed half your life. Whoa Jesus, one-nine-five. You talkin’ ‘bout smooth! I met him when I was fourteen.  We ran away and lived together like married for three years. You know all those klinker-tops you see runnin’ up here? Fifty of ‘em in a bowl wouldn’t make a Dewey Prince ankle bone. Oh, Lord. How that man loved me!”
註: 摩里森模倣莎士比亞的詼諧對話風格,自創富涵性暗示的隱喻,功夫到家。以klinker-tops 這字為例說明。klinker clink clinker 之互文。clink為擬聲語,指吭啷作響;clinker 一般指爐渣或噴出後冷卻的火山灰,俚語作膿包。top 當名詞,指陀螺,但亦可按字面解為「在上者」。klinker-tops 因此可產生多重含義:(1)吭啷吭啷跑上來的陀螺和 2)跨在上面的膿包等。將多重隱喻融會貫通之後,試以「不死鬼加上大膿包」譯出。

例五:白種獵人對韭理的雙重欺凌與污辱
「怎麼啦,操啊。快一點。你瞎操叫她爽個屁。」
原文: “ Come on, coon. Faster. You ain’t doing nothing for her.”
註: “coon” 是黑人俚語,而雙重否定的句構方式更是典型的黑人英語。小說家用心呈現白人獵人刻意模仿黑人粗話和黑人英語脅迫韭理,反映出韭理所遭受的是雙重的污衊:行為加上語言。

例六:白種巴士售票員對韭理的言語羞辱
「若被我碰到一個說謊的黑鬼我想我一定認得出來,就算你不是好了,就算你的一個媽媽真的快死了,去向創造她的那位報到之前就等著見見自己心愛的小黑炭,我還是做件好事成全你吧。」
原文“I reckon I knows a lying nigger when I sees one, but jest in case you ain’t, jest in case one of them mammies is really dyin’ and wants to see her little old smoke before she meets her maker, I gone do it.”
註:蔑稱韭理”nigger” “little old smoke”,這位售票員顯然是白人,但是他的發音和文法卻又與黑人無甚差別。小說家藉此呈現:以用語習慣作為區分種族的指標,在南方可能不完全準確。所謂黑人英語有極大部分受到南方白人方言的影響。不夠標準的文法與地理區域、社會階層和教育程度有關,不必然是種族的身份標誌。

例七:皂頭.教堂的標準英語用途
以利戶,不知道上哪兒去尋找自己,只好自求多福,結果「發現」自己毫無賺錢的本領。他開始陷入躋身上流的焦慮,輾轉換了幾個差事無不都是美國境內的黑人常見的白領工作,不管他們的身世有多高貴:在芝加哥的有色人種旅館當門房、保險掮客、黑人專用化妝品的旅行推銷員。最後,1931年,他落腳在俄亥俄州羅蘭市,化身成冒牌牧師,賣弄他說得字正腔圓的英語,讓人對他肅然起敬。當地的婦女很快就發現他不近女色,想不通他何以能抗拒她們的誘惑,於是下了個結論:他絕非怪胎(不自然)而是不同凡響(超自然)。
註:在這整本小說中,使用標準英文的黑人角色有皂頭.教堂(反映在他臨死前寫給上帝的信)、長大後的克洛蒂亞(小說中最主要的敘述者,作者摩里森的化身),和發瘋之後琵可拉內心的獨白。使用標準英語的能力與教育程度有關。皂頭用標準英語在自己的同種社群裡扮演假先知訛詐人。長大後的克洛蒂亞/摩里森用標準英語在世人面前「為民喉舌」。

例八:皂頭.教堂自殺前寫給上帝的信
這麼說來,名字難道是實體?一個人就只是他的名字所指稱的那樣?這就是為什麼當摩西對祢提出一個極其簡單和友善的問題:「祢叫什麼名字?」祢偏不明說,反而回答:「我是自有永有的那位。」這豈不像大力水手帕派?自稱「我是吃油用油的那位」?害怕洩漏祢的真實姓名,是不是?害怕他們一旦知道祢的名字就識破祢的底細?因此也就不再懼怕祢了?
原文 Is the name the real thing, then? And the person only what his name says? Is that why to the simplest and friendliest questions:”What is your name?” put to you by Moses, You would not say, and said instead “I am who I am.” Like Popeye? I Yam What I Yam? Afriad you were, weren’t you, to give out your name? Afraid they would know the name and then know you? Then they wouldn’t fear you?
註:「我是吃油用油的那位」原文作 “Like Popeye? I Yam what I Yam?”
Popeye 即家喻戶曉的卡通人物大力水手帕派 “I Yam what I Yam” “I am who I am” 的音近變異,為帕派的招牌口頭禪之一,故依音近變異譯成「我是吃油用油的那位」。不過,值得進一步補充說明的是,熟悉美國非裔小說傳統的人,應會注意到摩里森這一句嘲弄語“I Yam what I Yam”從文本互涉的角度看,係改寫自她的文壇前輩,非裔男性小說家羅夫‧艾里森(Ralph Ellison 在經典小說《隱形人》(Invisible Man)裡由敘事者說出的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口白。剛到紐約哈林區時,他在街上遇見有人賣烤蕃薯,讓他想起南方的老家。他買來吃,一面吃這根莖(root)食物,一面感受它與自己族裔根源(roots)的關係,於是脫口而出: “I Yam who I am.” 艾里森糅和了聖經裡猶太人的神對摩西說的話和街頭巷尾人人耳熟能詳的卡通人物口頭禪,為自己的族裔身份下定義,這一修辭上的神來之筆,雅俗雜糅,被批評家譽為巴赫汀(Bakhtin)所謂小說語言合該眾聲喧嘩(heteroglossia)的最佳例證之一。莫里森在這裡挪借並加以變造前輩作家的名句,不僅向其致敬,但也有分庭抗禮、自我期許的意味。

例九:瘋掉了的琵可拉與鏡中的另我對話

我不要再跟妳玩了。
喔,不要拋下我。
我要離開了。
怎麼了?妳生我的氣?
是的。
因為我的眼睛不夠藍?因為我沒有最藍的眼睛?
不是,因為妳愚不可及。
別走。別拋下我。如果我有了,妳會留下來嗎?
有什麼?
最藍的眼睛。妳會回來嗎?
當然,我會回來。我只離開一陣子。
遵守諾言?
當然。我會回來。回到妳真實的眼睛面前。

註:在瘋狂中以為自己已擁有藍眼睛的琵可拉對著鏡子觀看,一面與鏡中另一個自我(想像中永遠順著她的期望回應的友人)對話。擁有藍眼睛的琵可拉,兩個分裂的自我,在無法與外界溝通的封閉世界裡,所使用的語言全是標準英語。

例十:寶琳的記憶獨白之一

當阮全家攏要離開南方的故鄉在集合的所在等坐卡車,彼時是暗瞑夜。六月火金姑四界咻咻飛。它們照光一片樹葉,我每隔一短陣時間就會看到一束一束的綠光。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正港的六月火金姑。這邊的不是六月火金姑。是別種的。在地人叫伊螢火蟲。故鄉那邊的和這不仝款。我還記得那一束一束的綠光。我記得非常清楚。

原文:When all us left from down home and was waiting down by the depot for the truck, it was nighttime. June bugs was shooting everywhere.  They lighted up a tree leaf, and I seen a streak of green every now and again.  That was the last time I seen real june bugs.  These things up here ain’t june bugs.  They’s something else.  Folks here call them fireflies. Down home they were different.  But I recollect that streak of green.  I recollect it well.
註: “all us” 取代標準英文的“all of us”;複數主詞卻使用單數動詞 “was waiting”;這兩項變異反映出寶琳的黑人口語特色。至於方位副詞 “Down”的兩次重複使用,除了慣性用法之外,更貼切地呈現了寶琳對南方故鄉的懷念;用說話者的語言再現她的潛在心理,這已接近文學的修辭。像這初始的第一句,在以下寶琳的口述回憶中,摩里森大量使用黑人口語英文, 但同時融合抒情的想像和如詩的修辭,使寶琳的口語文學風格化。譯文摻合華文和台語,除了追求逼近原文的口語風格,兼顧詩意的營造之外,也希望能呈現不同族群語言的異質性。異質性的尊重涵容與交流正是這本小說有關美學、倫理與政治的中心信仰。因此譯文並非全盤的台語再現,台華互摻所產生的駁雜效果,正是譯者突破性的嘗試。

例十一:寶琳的記憶獨白之二
我最快樂的時光似乎獨獨是在電影戲院內。有時間,我就去。早早就去,在放映之前。 關電火,一片黑澀澀。接著,銀幕就光起來,我整個人就進入影片內。白種查甫對 的查某人那麼體貼, 總是穿得足正式,出現在打掃得清潔溜溜的豪宅裡,厝內浴缸和馬桶設在同一間房。這些電影帶給我足多的快樂,但是予我轉去厝內會心挫,看到韭理會心挫。連我自己攏莫名其妙。記得有一回我去看克拉克蓋博和珍哈蘿。我特別梳了一種我在雜誌上看見伊梳的彼種髮型。旁分,額頂有一小捲波浪。看起來就親像珍哈蘿。應該講是差不多親像伊。總之,我梳了個彼樣的髮型坐著看電影,感覺真爽。


例十二:敘述者克洛蒂亞將父親比擬為希臘神話中的火神
我爸爸的臉孔是一張繪畫習作。冬天來了,君臨於其上。他的眼睛變成覆雪的巉巖,威脅著隨時要雪崩;他的眉毛曲拱像葉子枯光了的黑色枝條。他的肌膚吸收了冬陽疏淡的、意興闌珊的黃;下巴是以積雪描界,殘梗離落的野地一角;高高的額頭是艾略湖冰封的湖面,掩藏著思想潛流,暗地裡渦漩不已冷冽入髓。夜晚在家門口殛狼,白天在窗台下鬥鷹。他活似護衛火焰的瓦爾幹神,指導我們哪扇門該關哪扇門該開好讓熱氣分佈均勻,該如何儲存火種、研判煤炭的品質,又教我們怎樣耙梳、添加、控制火候。心到口到,直到春天降臨。

原文:My daddy’s face is a study.  Winter moves into it and presides there. His eyes become a cliff of snow threatening to avalanche; his eyebrows bend like black limbs of leafless trees. His skin takes on the pale, cheerless yellow of winter sun; for a jaw he has the edges of a snowbound field dotted with stubble; his high forehead is the frozen sweep of the Erie, hiding currents of gelid thoughts that eddy in darkness. Wolf killer turned hawk fighter, he worked night and day to keep one from the door and the other from under the windowsills. A Vulcan guarding the flames, he gives us instructions about which doors to keep closed or opened for proper distribution of heat, lays kindling by, discusses qualities of coal, and teaches us how to take, feed, and bank the fire. And he will not unrazor his lips until spring.
註:Vulcan,羅馬神話中的火神,美麗女神維納斯的丈夫。對等於希臘神話中的火神和煉鐵工師Hephaestus